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2017/08/26

專訪導演連奕琦│人才出走又怎樣?翻轉台灣電影困境

談到「導演」的職業形象,你會給什麼形容詞?掌控欲強?細節控?愛罵人?讓演員抓狂?眼前這位總把眼睛和唇型都笑彎的導演,被演員公認為好好先生,脾氣好到宛若沒脾氣,有點顛覆一般人對導演的形象認知。他是連奕琦,大家慣稱「小連導演」。

歌手暨演員李英宏受訪時曾說:「小連導演有一個很特別的氣質,眼睛小小的,笑只笑一邊,感覺他內心有很有趣的部份,沒有架子。」連奕琦的確有趣,而且一開口,天生那討喜的幽默便關不住。

導演應該「提供方向」,讓團隊能誠實共處

入行15年,問連奕琦會如何形容導演這份工作?他精簡回答6個字──監視器管理員,講完自己不好意思地笑出聲。相較於演員或其他工作人員都在現場準備這、忙那的,連奕琦覺得自己只要坐在那裡看監視器、拿對講機講話,工作內容相當單純。

他當然是謙虛了,怎可能那麼單純?從故事發想、組織概念、編寫劇本、整合團隊,到真正開拍、後期製作、電影發行,導演始終是靈魂人物,不容半點缺席與懈怠;到了片場,即使坐在那兒,也是緊盯螢幕中的演員表情與環境細節,不妥就重看,再不妥就重來,絕非只是喊「卡!」或 “Action!” 那麼簡單。

有人這樣形容,導演就像交響樂團的指揮,必須了解每位團員的專長,適性提點,並在對的時間讓他們的潛力做最好發揮,合力促成一首完美的樂曲,這考驗的是導演能否「因材施教」,與調整團隊的能力。

誠如連奕琦所認為,導演在電影製作過程中的最好狀態,應為「提供方向」,當個掌舵手或船長,帶領團隊默契,讓演員、幕後工作人員都能燃燒熱情,能比較快打成一片,推進一部作品更順遂地走到盡頭,甚至產生比預期更好的效果。「這也算是一種安全感。」他說,導演能否提供團隊安全感、被演員信任、大家能有話直說,讓彼此都能誠實共處,是成就好作品的關鍵

既然那麼重要,好奇問連奕琦如何激發團隊熱情?他回以傻笑,直言不太會。他一臉困擾地說自己很不懂得主動跟演員搭話;拍哭戲時,也不知道如何幫忙塑造情境,帶演員進入情緒,這也是他最挫折的時候,「我只能不去吵演員,我怕破壞他們情緒,有些導演會講戲,我不會,」他搖搖頭,「我講好聽點,是給他們(指演員)空間,講難聽一點,是我根本不知道怎麼明確指示他們。所以演員敢主動跟導演溝通是很重要的。」所以,他笑說最怕遇到的演員是「不會跟我說話的」,最喜歡的則是「會跟我說話的」,一番誠懇的「告解」笑翻我們。

這個笑,絕非嘲笑,而是我們早前專訪《痴情男子漢》女主角王淨時,她提到與連奕琦及團隊的共事經驗太美好,讓她下定決心當演員;另一位女主角韓笙笙則說,連奕琦會給演員醞釀情緒的空間,不吵、不打擾,讓她能發揮更徹底、更有角色的創作空間;有一回,她在哭被連奕琦遇見,連奕琦像個不小心闖進女兒房間的爸爸,不好意思地默默離去,讓韓笙笙覺得這個導演很貼心。

把這些說法兜在一起,彷彿一個美麗的意外,令人啼笑皆非,連奕琦自己聞訊,也憨厚笑不停。不過,種種誤打誤撞似乎都指向連奕琦身為一名導演、一個做決定的人,有多沒架子且廣納建言、充分尊重演員,在擔當與領導、霸氣與隨和間,他做出了很好的示範。在如此龐大的組織中,即使每個人都只是一支螺絲釘,卻都缺一不可,因為深知這點,連奕琦沒有一絲驕傲。

當導演之前,做製片學理性溝通,快速練功

繼《命運化妝師》、《甜蜜殺機》到今年的《痴情男子漢》,連奕琦質量兼備,是圈內人樂於合作的導演。能到這天,他這15年走得扎實,從擔任企劃、編輯到製片,每個位置都是一塊基石。

連奕琦有感觸地說,尤其製片這個工作賜他良多。

「製片是很好進入這行業的工作。我做製片時,最常跟鈕承澤合作,他曾經說:『進這行,什麼都不會就先進製片組。』我以前不服,為什麼製片總是收什麼都不會的?我當製片,不就代表我什麼都不會?過幾年後,我很認同。」他說,製片是個能迅速理解每個職務的工作,得和各組溝通,或許這是當製片最難、最辛苦的事,卻能快速學習;比起「完整」,連奕琦以「完全」形容製片的內涵,夠完全,才能進一步去判斷和整合。

因此,連奕琦想鼓勵對電影業、影視產業有興趣的人,或正在製片這位置上水深火熱、不知如何進退的,這是一個講究團隊合作的產業,當其他組似乎都各司其職、專注於專業,製片做的看似瑣碎,卻都是重要之根本,能讓你很有效率地練功。

融合自己對生活的緬懷,想創作風格化卻有標誌性的作品

然而,有些事可能是註定的,再怎樣因緣際會,都會讓你遇到那個轉捩點,例如連奕琦從製片轉向導演。

導演張作驥的作品《忠仔》,是讓連奕琦決心拍電影的啟蒙,「我很震撼,覺得那就是鄰居的故事,以前看《賭神》,沒想過電影可以那麼寫實。」連奕琦日後的作品多為寫實風格,散見他的生活與喜好,也貫穿著他為人的親切。

《痴情男子漢》正是如此,換個說故事的方式來分享一個愛情喜劇,隱約透露連奕琦的成長軌跡,包含從小看的《鐵獅玉玲瓏》、《天天開心》及難忘的經典《猜火車》,「《猜火車》的生活離我們很遠,但我相信英國就是那樣。所以,希望這部片(指《痴情男子漢》)有點誇張,明明畫面跟生活有距離,但有些味道是進入的,能讓觀眾相信。」他想創作一部風格化卻有標誌性的作品,看來他是做到了。

接下來,他想挑戰奇幻片如《魔戒》,為什麼?「從小看很多台灣民間故事啊,道士弄帥一點就變哈利波特。」他很幽默,幽默中讓人再次讓人看到他對生活的緬懷,或者說,是充滿感情的紀錄。

人才、資源出走中國又怎樣?我們還是可以拍片,拍就對了!

連奕琦還有很多要嘗試與獲得,站在當代台灣電影的浪頭上,他點出幾個問題,同時也能供同行或想進這行的人反思。

最重要的莫過於人才斷層。這次拍《痴情男子漢》,他大量起用新演員,正是因為20歲出頭的演員不好找。

中國市場崛起太快,台灣影視製作萎縮,來不及培養下一批幕前、幕後人才,一部作品沒有明星,就少了號召力、賣不好,彷彿形成一個惡性循環,但就算這都是既成事實,連奕琦持積極態度,溫吞卻堅定地說:「現在避不掉的是出走中國問題,但不管這些,我們還是可以拍片。」

「『人才外流』乍聽很令人焦慮,但重點是我們可以幹嘛?應該趕快開發案子啊!直接刺激整體產業運作。台灣的好處是自由,怎麼善用這個自由?題材很重要,像《紅衣小女孩》,刺激大家可以做不同思考。」

做國片固然辛苦,加上台灣電影沒有保護政策,連奕琦無奈,我們的對手除了自己,永遠就只有好萊塢,儘管如此,我們還是可以去衝破現狀,他的方法是:「拍就對了」。

連奕琦痴笑、傻笑都好,這背後是他的固執和對拍電影的一種憨膽,他好像能說服你,每件事、每個環境或條件都是相對的,端看你取用、靠攏哪一端,及如何活用現有資源、如何把先天的優劣勢變成自己的再輸出。他的笑,此時像個定心丸,很振奮人心。

採訪、撰稿:薰鮭魚 / 攝影:朱可祁
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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